甘孜日報 2021年03月31日
◎潘玉毅
故鄉和故國,自古以來就是文人創作的母題。今日文學史上留名的人物,鮮少有不寫故鄉的。可就是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,因為不同的人的不同的個體經驗,常寫常新,百遍千回之后,依舊能牽惹人的情懷。《故鄉書》就是這樣一個作品。
《故鄉書》,顧名思義,是一本寫故鄉的書。作者所謂的“故鄉”,往大了說指的是慈溪,往小了說大概是指鳴鶴場那一片地區。但我們細讀書中文字,發現它又不全是寫故鄉的。書分三輯,共二十四篇文章,第一輯寫故鄉人、故鄉事,第二輯寫造訪故鄉的人,第三輯是游記——寫自己在他鄉的見聞。
第一輯的文字主題鮮明,人、情、事、物,都緊扣故鄉的主題;第二輯分為三個部分,一部分寫那些從故鄉走出去的人又回來了,如馮驥才、余秋雨,一部分是寫一些文學名家來慈溪時與之產生的交集,如莫言、阿來、嚴歌苓和蘇童,還有一部分則是寫本土的習俗和名人,如嚴子陵、黃震、陳之佛。大抵如此。
相比于前兩輯,第三輯有些跑題,因為第三輯收錄的九篇文章皆是游記,發生地不在慈溪,交流者亦非故鄉之人。但說是游記,與故鄉也并非全無關聯。故鄉,是自己的家鄉,而他鄉,亦是他人的故鄉,言及鄉情,哪怕兩個人初次見面,心里多半是能產生共鳴的。更重要的是,一個人在客居他鄉的時候,內心里更容易產生思鄉之情。這就好比一個人日日面對同一個地方,哪怕它花團錦簇、山清水秀,依舊覺得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,可是有一天,當他離開了,才忽然意識到故鄉的美、故鄉的與眾不同。所以,從這一點來講,三輯文字,無一例外,都表達了作者對于故鄉的深情。
《故鄉書》里的文章落點大多不大,言情也好,敘事也好,都是這個樣子。聽一段《翁村紀事》,看一眼《老家屋后的那條路》,寫一則《陪床日記》,《過年》了,被父親叫回老家,然后順便《把鳴鶴裝進了時間里》……剔除具體地理位置的差異,很多類似的事情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歷過,很多相仿的事物我們每個人亦曾看過或聽過。池塘邊的柳樹,樹上的鳴蟬,流經屋后的小溪,小溪里嬉戲的蟲魚和嬉鬧的小孩,依次跳脫時空的封鎖,從腦海里蹦了出來——《故鄉書》好像電影里的月光寶盒,帶我們回到從前,看到故鄉原初的模樣。
在閱讀的過程中,我常常在想:如果故鄉是一首詩,鄉情是詩歌表達的主題,故鄉人和故鄉事無疑是詩中最突出的意象。唯意象能傳達意境,在《故鄉書》中,作者以《走不出母親的目光》開篇,以《訪日漫記》收尾,給人一種感覺,仿佛他一直在不停地行走,從此處到彼處,從少年到中年。但當我們合上書本,卻發現作者始終在故鄉的柔情注視里,而故鄉亦在他的深情凝望中。
一個人,一輩子可能會行很遠的路,去很多個地方,但故鄉始終是我們心里那個最記掛也最放不下的地方。無論它貧窮或是富饒,在我們心中,它都無可替代。
“少小離家老大回,鄉音無改鬢毛衰。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。”唐人賀知章的《回鄉偶書》第一遍讀來令人發笑,但再讀幾遍,卻讓那些遠離家鄉的人們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。人這一生,歷經種種顛簸之后,塵埃落定,此時,萬法皆空,唯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記憶里的原鄉——沒有故鄉,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很荒誕的,找不到來時的路,又如何去尋找歸宿?也正因此,大路千條,常常不及那一條回家的路更令人向往。
《故鄉書》的語言也是一大亮點,平樸、質實,有著中年人特有的從容,如品飲一杯黃酒,盛放須有酒壺,飲用之前須先進行溫燙,待酒溫之后,斟入杯盞之中,夾一筷菜肴,談幾句閑話,徐徐地飲啜,這些步驟的完成都是從容不迫的,這就是《故鄉書》的文字風格。相比而言,牛飲鯨吞就失了風雅。而這樣的文字,不突兀,不冒犯,如一個最會講故事的人,娓娓道來,引人入勝。但覺鄉音裊裊,無言即是千言;鄉愁綿綿,一縷深似萬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