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19年07月10日
◎李季
因為“具有史詩般的品格和文化人類學的思想厚度”，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于2008年榮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。這部小說本身就像一條安靜的河流，在緩緩的流動中，映照出兩岸的森林、草原、鹿群、炊煙以及鄂溫克民族百年的悲歡離合。
作品以鄂溫克最后一個酋長女人的口吻，敘述一個民族的百年滄桑，以及他們的生存、堅守和變遷。仿佛小時候的夏日夜晚，我們坐在院中，一邊看著浩渺的星空，一邊聽奶奶講述遙遠的往事，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很容易就把我們帶回了遠去的歲月中。
這是一群與馴鹿相依為命的鄂溫克人，他們追逐馴鹿喜歡的食物搬遷游獵，在享受大自然恩賜的同時，也飽受嚴寒、猛獸、瘟疫這些天災的侵害，更歷經了日寇、文革、現代文明等人禍的打擊。在天災人禍面前，他們有痛苦、有迷茫，付出過淚與血的代價，但是命運的火種從不曾在風雨中熄滅，他們就像野花燒不盡的草芽，一待春風吹來，又綠遍了額爾古納河岸。他們的生活是溫暖的、純凈的、智慧的，他們的世界美好而又脆弱，交織著歡樂與苦難、幸福和悲傷。他們仰望蒼穹，敬畏神明，在清澈的河流邊和青翠的山林中，唱著單純而美好的歌謠，生于河畔，葬于風中。這里的人們淳樸善良，有著美好的品行，似乎與自然及宿命已經和解，苦難和死亡不再是可怕和痛苦的，而僅是生命的另一種形式。這里河流、樹木、花鳥、禽獸，有著和人一樣的靈性，整部作品也顯現出原始清新的格調。這樣一個恪守著古老生存方式的民族，在現代文明的擠壓下，最后不得不搬離世代居住的森林，從充滿詩意的游牧生活轉到整齊劃一的農耕生活中。講述者的話語中，充滿了對以往時光的眷戀，我們也一樣留戀著那些注定不復來的日子。這部小說不止是一個民族的史詩性挽歌，也是關于人類某種價值觀和生命方式的挽歌，更是一曲關于某種美好生活的挽歌。
作為一個小說家，遲子建從來就不以塑造人物、講述故事、設計沖突和營造結構見長，而是以優美的語言、從容的節奏、豐富的意象取勝，她所做的不是描繪具體事物，而是傾述，從內心向世界的傾述。經過心靈的含蘊之后再表達出來的文字，就她被賦予了特殊的精神意義。精神清冽、內心溫暖，這是遲子建小說的獨特的氣質，她的小說有著茫茫雪原般的廣漠和清寂，又有著冰下流水般的冷冽和安靜。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除了她一如既往的真摯、澄澈和溫情，還有更多的哀傷和悲憫。
遲子建一直保持著傳統文人樸素堅韌的寫作風格，她的小說有散文的語言，有詩意的抒情，有幽遠的意境，也有古雅的美感。這部小說感情充沛，色彩絢爛，節奏感極強，就像那條閃光的額爾古納河，豐盈、寬闊，伴隨著風的歌吟，在廣袤的原野靜靜流動，在不息的流動中，講述著一個關于生命與死亡的故事，關于美與哀傷的故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