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1年10月29日
◎ 章銅勝
木心在《從前慢》一詩中寫道：“從前的鎖也好看/鑰匙精美有樣子/你鎖了/人家就懂了”。讀到這幾句詩時，我忽然就想到了鄉下的柴門，那樣簡單的，甚至算不上是設防的東西，大概也只是一個美好的意思罷。可是，只要主人出門時輕輕掩上柴門，就不會有人去推開那扇柴門，去打擾他們了。那一道柴門，是不是也如木心詩中那把鎖一樣，只是靜靜地向路人表達著一個意思，懂得人自然就懂得。
今天，看到馮驥才的一幅畫，畫的題目是《期待》。畫面的中心是一扇對開的柴門和它的倒影，大概是在雨后吧，地面上積著一層薄薄的水，透明清亮，水面上，柴門的倒影清晰。柴門外面是一片樹林，墨色淺淡，樹影疏朗，如在迷茫之中。這樣的畫境，留給我們很大的想象空間。我寧愿相信，這扇虛掩的柴門是在林深處，人跡罕至，卻時有飛鳥小獸來訪。
一個人，能待在如此清靜的地方真好，若時有一二好友來訪，就更好了。閑坐樹蔭之下，捧一杯淡茶，與清風為伴，與鳥鳴共語，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。馮驥才在解釋這幅畫的時候，說了大意：人很矛盾，有的時候喜歡自我封閉，喜歡設防，壘一道圍墻，躲在里面，以孤單為伴，但又不能總守在里面，也希望別人進來，能看見自己心中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十分珍貴的東西，人在這種時候特別美好。這種心靈之扉打開的意境是非常美的。一次，當這種心境出現時，我便畫了這幅畫——柴門很輕，一推就開。
可是，誰會去推那扇柴門呢？路人，朋友，抑或是鄰居？大概都不會輕易去推開那扇柴門。“柴門聞犬吠”時，即便不是風雪之夜，只要主人在家，也會倒屐相迎的，我相信柴門的主人一定是好客的。若是主人不在家里，即使是推開柴門，你也不會成為那個院落的主人，一樣是個冒昧來訪的客人。
我想起老家的村莊和村莊后面的那片菜園子。每家一個菜園子，園子都不大，園子的四周壘起了一圈土墻，土墻上栽著芭茅草，或是茶樹。園子的入口處，是土墻的缺口，講究的人家，用竹子或是木條訂了一個簡易的門，放在缺口處。隨意的人家，只是擱一束茅草在那兒，這樣便沒有人隨便進入他家的菜園子了。
村東的三爺爺家有一個園子，四周壘了土墻，也不大，但沒有種菜。園子的一角有個水池，池邊有幾塊大的山石，堆疊成了假山的樣子，山石旁邊種了一叢竹子，竹子細長叢生，樣子很好看。其余的空地上，種了一些花木，有些是我認識的，也有一些是叫不上名字的。園子的門口，是一個簡易的木柵門，只是比我們家菜園子的門要高大、講究一些。
三爺爺家的園子，對于我來說一直是神秘的，可那扇木柵門擋住了我想進去看看的念頭。好在三爺爺的孫子和我是同學，他帶我進過一次園子，也只有一次，我對三爺爺的園子印象深刻。那個園子，大概是蟄居鄉村的三爺爺與孤單為伴的所在吧，不知道有沒有人推開過那扇木柵門，于清風明月，或是和風暖陽下，看見三爺爺心中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十分珍貴的東西。也許有吧，也許從來不曾有過。
柴門很輕，一推就開。”可有些柴門，是無人去推的，也或者是推不開的。我希望，自己所見到的柴門，都是虛掩著的，是歡迎你去輕輕推開的，在柴門后面的院落里，有一位好客的主人，在等著每一位推開柴門的客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