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3年08月24日
◎王朝書
不同于村里人對惠的同情，乍聽到村醫的話，我的心里涌上的是激動。
村醫姓王。今天，她進村為村里老人做體檢。婆婆也去了。快中午，小琴和我去村子籃球場接婆婆。到了時，體檢還未做完，村醫也正和村里人聊得興起。我和小琴站在一旁聽她們聊天。
村醫和村里人主要聊的是如何養生。這些，我都不太關心。忽然，村醫提到的一個名字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她說的是惠。她說，正在為惠爭取補助。惠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，沒錢去醫院，在家里自己接生的，留下了后遺癥。
惠，結了婚，還有了孩子。擁有了一個女人，所應有的。這真是太好了。要知道，曾經，惠和她的家人，是被眾人排斥的。因為，麻風。
惠，是我的小學同學。還記得，剛讀書那會，母親即叮囑我，離惠遠些，不要和她走近了。那時，我不明所以。學校里，我看惠，并沒有和同學不同的。相反地，她還長得好看，且溫柔。不覺中，我和惠走得近了。我們在一起跳繩、打球。漸漸地，惠和我是好朋友了。有時，午休，惠會邀我到她家去。惠的家，離村小近。可在午休時，回家。有一天，天很熱，惠給我端了一碗白糖涼水。我咕咕地喝了。很感謝她。那時，母親沒有給我零用錢。如果沒有惠的糖水，口渴難耐的我，只有等到放學后，在路上找山泉水喝。
那天，因為惠的糖水，我很開心。回家后，告訴了母親。誰料，母親聽了后，臉色大變。我居然喝了惠的水。母親說，惠和她的家人是麻風。村里人都躲著他們的。都不敢吃她們家的東西，喝她們家的水。因為，如果惠和她的家人，弄些身上的皮膚在水里或食物里，就可以將病傳出去。而得了麻風，手、腳都會爛掉。醫不好的。街上的那個“爛鼻子老漢兒”，就是例子。
聽了母親的話后，當下我被嚇了一跳。很快，就放心了。我對母親說，惠很小心的。沒有掉任何東西在水里。不過，母親依然強調，不能到惠家里去，更不能喝她的水。
我和惠的交往如故。雖然我對母親描述的麻風，有些害怕。但我知道，惠是真心地對我好。也許，惠也清楚，眾人躲著他們一家。每次，她給我水喝，都會讓我看見整個過程。
惠愈小心，我愈心疼。她只是一個孩子。她并沒有做錯什么。她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。她只是無法選擇出身而已。可人們防備著她，仿佛防備著猛獸。
今天，猛然聽到惠的消息，我不由高興。惠有了自己的家，有了愛護她的人。這真好！晚上，我對先生講，小學二年級，從村小轉學后，就和惠斷了聯系。不知她的情況。后來，聽父母講，惠的家人，逐漸不被排斥了。因為，有了治療麻風的特效藥。現在，麻風，村里人不再談之色變了。
聽完我講的故事后，先生問我，還記得一本寫麻風的小說嗎？我說，記得。《一個自行發完病毒的病例》。先生說，麻風，在歷史上存在很長時間。現代醫學已經知道，麻風病多因衛生條件差和營養不良導致，是名副其實的“窮人病”。
我對先生說，是的。解放前，甘孜州就有好些麻風病人。據我所知，曾經，瀘定縣的杵坭鄉、磨西鎮，就被傳為麻風病人聚集區。人們避之不及。現在，麻風幾乎消失，想來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應該有直接關系。
先生說，患麻風病后，會讓人神經麻木，嚴重地還會肢端殘損。就像《一個自行發完病毒的病例》所寫。但外在的麻木，并不可怕，可以通過醫療、改善生活，而得以治療。而精神的麻風，卻無法吃藥、打針、補充營養就可醫治。先生說，醫治精神的麻風即熟視無睹、漠不關心、自我需要，唯有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