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1年12月16日
◎李瓊霞
有沒有哪個時刻，你回想起過往的時光，在那些唏噓感慨之外，還有著某種別樣的色彩？我回憶里最大的亮色來自兩本舊書。
一本是錢鐘書先生所著的《圍城》，前言里寫著“中學生課外文學名著必讀”。那年，我剛初中畢業，卻不得不外出謀生。打工雖然是自己的選擇，但心里多少還是失落的。第一次發工資后，我便揣著薄薄的幾張人民幣，忐忑地走進了當地最大一家書店。
書店里的書太多了，琳瑯滿滿、浩如煙海，比家鄉的稻子還讓人難以分辨。我隨手拿起這本《圍城》，看介紹說是必讀名著，便如獲至寶地捧了回去。我上學的年代不提倡看課外書，老師和家長都覺得那些“閑書”浪費錢、耽誤功課，這是我第一本真正意義的“課外書”，卻是在我離開課堂之后。
有書讀的日子總算沒那么難熬，只有這時，我才能不為現實所奴役，還是那個心懷高遠的青春少年。錢先生幽默風趣的語言、犀利而又充滿悲憫的人文情懷，讓我從身邊嘈雜的環境中脫離開去。書里所體現出的，那個“被圍困的城堡”又何嘗不是我的生活！不，它應該是每個人的生活，誰不曾被生活所圍困，誰的理想與現實不曾隔著一座“被圍困的城堡”呢！在書中，我慢慢平復了命運帶來的創傷，與自己所處的生活和解，開始在平靜中積蓄力量。
西川的詩里說：“書籍構成了比書籍更大的空間。”我想，當時《圍城》也帶給了我這樣的世界。
如今二十年過去，這本書跟著我到廣東、到山東、到杭州、到蘇州……幾乎見證了我所有的初心。書的封面早已不知去向，不知遺落在哪一段旅途的風塵中。書頁邊緣都起卷了，擰著黃黃的褶子，怎么都抹不平，就像老人臉上的紋路。很多書頁都從中間斷成了兩半，我便細細地收起來，夾在相鄰的書頁中，看的時候再把它們拼起來。
很多人都勸我扔了買本新的，可我總是舍不得。沒事的時候還是喜歡翻翻、看看，就像見一位老朋友，親切、溫暖，讓人想起被它溫潤過的時光。
另一本是《紅樓夢》。那是我工資漲了后，第一次給自己買的“奢侈品”——一整套四大名著。統一灰綠的封皮，還有一個相同顏色的書套，四本名著整整齊齊躺在書套中，讓我有種莫名的滿足感。這套書我也向往了很久，從學生時代就一直惦念著。那天，當我把它擺上墻角簡陋搖晃的柜面后，整間出租屋都在我眼中散發出耀眼的光彩。
這套書也跟了我很多年，只是在不斷的漂泊遷徙中，其它三本已不知去處，只留下了這本《紅樓夢》。它也十分滄桑了，封面封底雖還在，但已經整體裂開，出現了搖搖欲墜的架勢，生怕哪天一個不當心它就會整本散了。
舊時光里的這兩本舊書，見證了我一路風霜的青春歲月，也把那些為理想奔忙的日子，氤氳得格外靈動生香。
假期里，女兒對《紅樓夢》產生了強烈興趣，我便將這本飽經風霜的舊書鄭重交給了她。她也十分愛惜，每天讀得小心翼翼，又深深地沉醉其間。
輾轉半生，我仍舊沒有可觀的財富可以留給后人，便把這兩本舊書、以及書中珍藏的時光交給她吧，相信她能給它們描畫上新的色彩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