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南澤仁
秋收完，你用運玉米的推車推著一個女孩在地里奔跑。遇到坡地，你雙手緊握推車把手，顯得謹慎。平穩(wěn)的地方，你卻佯裝放手，那女孩又驚又喜地一次次喊出你的名字。你頸項上的白領子襯著你清秀的面容，微笑閃著光亮。我在不遠處拾起一個又一個遺落在地里的玉米丟進背上的竹簍里，不時去看看你們又看手中的玉米，有時是玉米，有時是幾根開著白花的羊草。
立在虛無海邊的草甸上，隱約能聽見風碰觸紫色串花，一閃而過的歡聲笑語。風景卻在彼岸，走向它要繞過一片森林，森林里是靜謐的，松針落在地面也會發(fā)出短暫輕快的“叮”一聲。你從山路另一端走近的腳步我卻沒有聽清。我坐在伸進海水的一截枯木上看著倒映在海中的藍天，有幾朵白云片正變幻游移。你返回來也坐在海邊，距離我不近不遠。你對著海面輕吹哨聲，波光照著你偶爾打量我的眼神，我的局促像身后林間一朵、兩朵野杜鵑悄然打開。
父親在蓉城病故，眾人未在遺像前低頭默然，擺談，我跪在一個火盆前焚燒紙錢。你穿過人眾，接過我手中的紙錢，一頁頁焚燒，那些灰燼像復生的黑蝴蝶一只只飛離我們眼前。在故鄉(xiāng)埋葬了父親，天降了一場雪，我們在的街邊相遇，不用招呼，仿佛都曉得彼此的心境。經(jīng)過后，你從我身后喚我，我轉身，你走回來說：“我能為你做些什么，你要講給我。”你說話的時候，口里呵著白氣。原來，你說話的聲音溫和至極。
過年很冷清，我在那塊布滿塑料薄膜的玉米地里，展望到灰蒙蒙的天地，一只烏鴉似攜著一個魂魄正穿越陰陽間界，啼聲輕緩而遲疑。我突然不情愿留在那里，就急急離開了。多久沒有聽說有關你的事情，再聽到是兩個路人在低聲談論你離世的消息。你從不信佛，為你點一盞明燈，卻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追想幾段與你相聯(lián)的往事，不免輕嘆：塵世之事皆虛幻如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