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4年04月07日
◎廉彩紅
春又來了。又來了的春，還是軟的。
早春的風，細溜溜的軟，帶著一絲溫潤拂面而過，軟里還帶著一絲薄涼和清新，著實魅惑人。
早春的色，淡而清，薄而軟。帶著幾分縹緲而虛幻。剛拱出的草尖尖若隱若現，只讓人遠觀，走近了，它們就藏了起來，是怕誰一口氣吹跑了它們的好顏色？樹枝上也是，遠看著一條條樹枝泛出了綠，走近了，綠呢？又躲了起來？早春的綠呀，可真會和人捉迷藏。怪不得唐朝詩人韓愈感喟道：“草色遙看近卻無。”
慢慢的，風里多了些溫度，陽光也更溫煦。風和陽光是春天的傳令官，各類草木得了詔令，紛紛冒出翠色的細芽。柳絲最敏感，它千萬條修長的柳枝兒上長滿了嫩黃的芽，織出一張如煙如霧的網，網住了遠行人的眼睛和心靈。白居易有詩云：“一樹春風千萬枝，嫩于金色軟于絲。”草悄悄又往上頂了頂，露出了自己新年的衣服，輕盈、青綠。風一來，草葉兒就搖搖擺擺，仿佛在告訴風，我可又長高長綠了啊！
春天的雨可不是輕易就能等來的，它不但難得出閨閣，就是出了閨閣也是擺足了派頭，裊裊娜娜、絲絲柔柔、影影綽綽、若即若離，說它翩若驚鴻吧，它又黏膩在人的臉上、身上，人就濕潤潤的，心兒也濕潤潤的，心里不由就嘆：這可憐見的，真讓人心疼。
迎春花開了，它們成群而不擁擠，彼此保持著獨立，在花藤上這一朵那一朵的開著，散發著自己的光彩。呵，發自己的光，也不嫉妒別個發光，更不會熄滅其他花的光彩，能抵抗早春嚴寒的花，可不就得有這底氣和傲氣嗎？早春開花的還有，梅花，山桃花，櫻桃花，連翹花……梅花有許多種，其中最特別要數臘梅，臘梅不屬梅花，但它偏要和梅花站在一起，并且以自己蠟質干凈的花瓣、宜人的清香占據了重要位置。
我最喜白梅，薄而清凈的花瓣，盈盈弱弱，高潔出塵。人在梅間走，梅在人心落。走在梅花叢里，讓人想到日暮蒼山，白雪盈頭的清寂和自持。過兩天，山桃花就要開了，山桃花也是白，白而微弱，白而不爭，自在淡雅，頗有出塵之態卻毫無媚俗之意。
早春的水，薄涼而輕柔，連帶著水里沉默的石頭、蜿蜒的岸也柔和了，仿佛不如此，不配和這水一起蕩漾一樣。水里游動的鵝和鴨，生活逍遙而富足。它們也不怕人，看到游人停留在岸邊，紛紛游過來，等待人們的投喂。即使這樣，它們的姿態仍然是驕傲和矜持的，擺足了富貴人家的派頭。水色澄澈，岸的倒影、樹的倒影、樓的倒影、人的倒影、天空的倒影隱約其中。朦朧而模糊，微波皺起，影子斜了、歪了、扭著身子，讓人看得癡了。
早春的山，透著清冷薄涼之氣，山陰處還殘留著剛剛融化的雪的氣味，山石崢嶸，山頭空蒙，顏色淡薄，卻有含而未發的生機。你看，迎春花開著，梅花開著，草尖兒綠意盈盈，還有什么不值得期盼呢。何況，桃花、杏花、李花……做好了開放的準備，不久之后，滿山滿谷的色和香引誘的人一次一次往山上跑。
早春，是林風眠的仕女圖，纖衣疏影、眉淡山遠。早春，是汪國真的詩，詞淺意雅、幾分朦朧。早春，流淌在琴弦上，輕柔低徊，是欲語還羞，是遲疑憧憬，待過些時，就錚錚淙淙不絕于耳，眼前春色也濃郁了起來，滿目繽紛，于是，“逢春不游樂，但恐是癡人。”于是，“春風得意馬蹄疾，一日看盡長安花。”人就沉醉在春光中了。
傅玄《塞北行》說：“靈氣一何優美，萬里馳芬芳。”我尤喜“萬里馳芬芳”這句，雖然傅玄用來形容塞北的秋天，但也不妨礙我用它來形容春天的美。不管平原，還是山上，不管鄉村，還是城市，萬物更新，天地一股活潑靈氣，帶著清嫩和純粹，恬淡和安詳在早春的風里生長、飽滿。
我們和春天告別了三個季節，如今，它又回來了，帶著柔媚和深情，及無盡的喜悅和夢想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