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3年07月14日
◎魏鵬
說起賈政，大家都知道他文不能提筆作賦，武不能上馬立功；政治地位比不上王子騰，活動能力不如賈雨村。他在榮府里故作尊嚴，使清客們見了就阿諛奉承，奴仆們見了就打千下跪，兒孫后輩們見了就遠遠躲開。就是這樣的一位姥爺，卻偏愛管教兒子。是的，“子不教，父之過。”可他的教子之法也無一可取，即便是只蒼鷹也會被他訓成麻雀。
在寶玉周歲時，政老爹便要試他將來的志向，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，與他抓取。誰知他一概不取，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。政老爹便大怒了，說：“將來酒色之徒耳！”因此便大不喜悅。在現實生活中，仍有不少人像賈政這樣做的，只不過是圖個吉利，不管孩子抓到什么，誰也不會因此生氣的。可賈政不但因此大怒，還斷言孩子將來是個“酒色之徒”，有如此成見的父親，怎么能教育好具有可塑性的孩子呢？
寶玉到了上學的年齡，賈政便要他入學讀書，而寶玉常借祖母的掩護不肯去。有一回寶玉忽然要去上學了，賈政卻又冷笑道：“你如果再提‘上學’兩個字，連我也羞死了。依我的話，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理。”按理說，孩子能主動去上學，做家長的應該高興才是，可賈政卻如此諷刺挖苦他。就是這幾句話，對一個有自尊心的孩子來說，輕則有可能會失去自信，重則有可能會破罐子破摔。
到寶玉“不肖種種大承笞撻”時，賈政眼都紅紫了，也不暇問他在外流蕩優伶，表贈私物，在家荒疏學業，淫辱母婢等語，只喝令“堵起嘴來，著實打死！”這時，賈政視兒子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，還說：“我養了這不肖的孽障，已不孝；教訓他一番，又有眾人護持；不如趁今日一發勒死了，以絕將來之患！”說著，便要繩索來勒死。這哪里是管教兒子，分明是毀滅兒子。人們常說：“棍棒底下出孝子。”可在現實生活中，被父親活活打死的兒子還少嗎？
賈政要求他的兒子走“讀書應舉”“仕途經濟”的“正路”，依照他的理想成為正規而又出色的人物，而把兒子在詩詞、對聯上的聰明才智視為“歪才”。在大觀園落成后，急需在貴妃元春游幸之前先擬題一些匾額、對聯。賈政帶著眾清客進園時撞見了寶玉，因聞得寶玉雖不喜讀書，但專能對對聯，便命他跟來。應該說，這一回賈政是抓住了教育、考察兒子的時機，這也是兒子展示才華的時機。然而結果如何呢？結果是這一父一子走一處，問一處，答一處，罵一處，一個是從頭做到尾，一個是從頭罵到底。當一處田舍家風勾起賈政歸農之意時，眾人都題此處為“杏花村”。賈政道：“‘杏花村’固佳，只是犯了正名，村名只待請名方可。”眾客都道：“是呀。如今虛的，便是什么字樣好？”
大家想著，寶玉卻等不得了，也不等賈政的命，便說道：“舊詩有云：‘紅杏梢頭掛酒旗’。如今莫若‘杏簾在望’四字。”眾人都道：“好個‘在望’！又暗合‘杏花村’意。”寶玉冷笑道：“村名若用‘杏花’二字，則俗陋不堪了。又有古人詩云：‘柴門臨水稻花香’，何不就用‘稻香村’的妙？”眾人聽了，亦發哄聲拍手道：“妙！”賈政一聲斷喝：“無知的孽障！你能知道幾個古人，能記得幾首熟詩，也敢在老先生前賣弄！你方才那些胡說的，不過是試你的清濁，取笑而已，你就認真了！”
嗚呼，難怪寶玉這位本可以與黛玉、寶釵齊名的青年詩人，在大觀園歷次詩賽中名落孫山，即便是再有才華，也會被淹沒在他父親的斥罵聲里。
看來，賈政在家教上除了斥罵、笞撻、諷刺和大怒之外，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。而他的這些教子之法，無論是對古人還是今人，在社會生活中都是無一可取的。
雖然無一可取，卻足可引以為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