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0年08月09日
◎鐘芳
夏天的鄉村是蟬的世界，在農家房前屋后，桃樹、梨樹、槐樹及葡萄樹上，透過枝枝椏椏的罅隙間，隨處可看到蟬兒們油亮黝黑的身影，并可隨時聽到它們熾烈的鳴叫聲，正如作家郁達夫在《故都的秋》中所描寫的那樣：“簡直像是家家戶戶都養在家里的家蟲。”
鄉村的多半時間是沉浸在靜謐之中，沒有城市車水馬龍的喧囂，到了有蟬聲的時光，就變得熱鬧沸騰起來了。兒時的我生活在鄉村，是在一年年的蟬鳴聲中長大的。在我的記憶中，始終認為蟬是一種頗有恒心和毅力的昆蟲，蟬鳴更是一種對生命的熱情歌唱，它們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地奏樂著，少數頑強者更是一直堅持到深夜，它們似乎是想要吵醒鄉村的耳朵，向人們炫耀自己稍瞬既逝的青春和生命。
夏日的清晨，在還閃爍著晶瑩露珠的樹葉間，不知是誰的一聲清脆的悠長低鳴，就拉開了一天的演唱帷幕。屏聲聆聽，一蟬唱，百蟬和，大家呼朋引伴，整個樹林就會驟然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蟬聲，似潺潺溪水緩流，給炎炎夏日帶來了清新和愜意，讓人感到清澈明凈。
到了正午時分，驕陽似火，酷熱難耐，整片大地像是要被蒸發了般，一只只隱匿在綠葉覆蓋枝干中的蟬卻雀躍無比，朝著最亮最熱的方向唱得更歡了，美妙動聽的蟬音不斷地在人們的耳邊縈繞回旋，宛如正在演奏著一曲恢宏的交響樂。蟬的聽覺很靈敏，若是有腳步聲來臨，叫聲就戛然而止，人走遠了或者屏息站著，樹林交響曲又驟然響起。
我常常愛在這樣的午后，躺在樹蔭下的涼席上，觀蟬聽鳴。聲聲蟬鳴，或輕柔委婉，或低沉悲切，或高亢激越，或雄偉嘹亮，聽著這絲絲的天籟之音，時而讓人歡快愉悅；時而讓人感傷惆悵；時而讓人亢奮激昂，它就這樣用著不同的節奏和旋律來撩撥起你心靈之弦，勾起你喜怒哀樂，與之共鳴。在此起彼伏綿綿不絕的蟬聲中，蔬菜開花、瓜果飄香，谷物成熟，糧倉滿垛，鄉村的一切祥和而恬靜。
“倚仗柴門外，臨風聽暮蟬。”夕陽西斜，暮色漸濃，鄉村的夏夜靜悄悄，吃過晚飯的人們，搖著蒲扇在宅院外樹下乘涼，伴著輕輕的微風，仍然聽見有蟬兒在淺唱低吟，只是忽遠忽近，忽有忽無，忽大忽小，此時的蟬鳴聲不同于烈日炎炎下的嘶鳴高亢，但比白天更多了幾分縹緲和詩意，顯示出了一種特別的意蘊。
我對蟬鳴的喜愛，緣于對蟬的認識，以前不了解蟬時，亦對那冗長聒噪的蟬聲無好感。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有一篇文章說：“四年黑暗中的苦工，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，這就是蟬的生活。”蟬的一生是艱難的歷程，它的生命極其短暫，但就這短短一個月的快樂時光，就得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煎熬幾年甚至幾十年，待到羽化成蟲引吭高歌的那一刻，它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。我為這種鍥而不舍的生命態度動容，從此，對它有了一絲敬意。
炎炎夏日，是蟬抒情的季節。千百年來，蟬就一直這樣在人們耳邊鳴叫，“知了”、“知了”……仿佛在訴說它們早已知道了生命的來之不易。因此，要在時日不多的光陰里，它們要盡力、盡心、盡情地演唱，酣暢淋漓地顯示自己生命存在的價值，將生命幻化成一曲壯美的千古絕唱，并把它獻給最美麗的夏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