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(bào) 2024年07月16日
◎嘎子
陳達(dá)吉卻瞇眼看著近在鼻尖的雪山，說：“雪山腳下的生靈，都不會老，也不會死的。”
充翁說：“我們到雪山腳去看看吧。我想看看這河水是從哪個地方流下來的。”
甲瓦還有些擔(dān)心，說：“會不會碰上掠熱人？”充翁才想起什么，“哦”地一聲，看看四周，奇怪地說：“那些掠熱人跑到哪里去了呢？”
陳達(dá)吉舉起軍用望遠(yuǎn)鏡四處望，他看見了，指指河對岸的什么地方，說：“他們搬到那里了，扎了那么多帳篷。”
充翁借了他的望遠(yuǎn)鏡，看了看，若有所思地說：“難怪他們沒敢到這片有糾紛的草場放牧，他們的區(qū)政府也派人來了。”充翁瞇著眼睛看我，說：“等會兒，你就到那邊去畫畫。你敢不敢？”
我看看那邊，草坡緩緩上升，很高。遠(yuǎn)處的雪山就顯得很小，像從草縫中鉆出的竹筍。那地方肯定有讓人激動的風(fēng)景，我當(dāng)然想了。
我說：“當(dāng)然想去了。”
充翁說：“只你一個人去，敢不敢？”
我說：“敢！”
其實(shí)，我心里還是有些虛。我不知道掠熱人抓住我，會把我怎么樣。我說：“掠熱人惡不惡？”
“哈，”充翁笑了，說：“不惡就不叫掠熱人了。當(dāng)年，掠熱瞻對那地方，還出了個赫赫有名的獨(dú)眼好漢布魯曼，他帶著一幫掠熱人打遍了康巴一帶沒有對手。那年月，掠熱人殺的人呀，雅礱江水都染紅了，好多年后，江水中都有股血腥味。后來，還是北京的朝廷與拉薩的藏兵聯(lián)手，才剿滅了瞻對之亂。布魯曼也被活活燒死在了雅礱江邊的一座土樓里。而掠熱人的兇狠與勇猛卻聞名天下。”
生龍澤仁看看我，對充翁說：“充書記，別講這些了，看看，甲嘴（漢族小伙子）開始尿褲子了。”
我臉紅了，扯住他的褲帶說：“誰尿褲子了？敢不敢脫開褲子讓充翁書記檢查？”
生龍澤仁急了，抓緊褲帶苦笑著掙扎，說：“我是說笑的，給你陪禮行不行？”
我們都站在了雪山腳下。
面對高大的雪峰，我們太渺小了。雪峰直直地伸進(jìn)迷迷茫茫的云霧里，根部是青紫色的巖石。滿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，很硬。石頭與石頭撞擊，會撞出金屬的聲音。有的，許多年前就被刻上了經(jīng)文，堆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瑪尼堆。充翁和陳達(dá)吉、甲瓦、生龍澤仁習(xí)慣地拾起石頭，扔到了瑪尼堆上。我也扔了幾個，生龍澤仁卻回頭恨了我一眼，很不高興的樣子。他對我說：“你沒許愿，就不要扔石頭。”
他怎么知道我沒許愿呢？我扔第一塊石頭時，心里就想過把刻了經(jīng)文的石頭帶一塊回家。
生龍澤仁很虔誠地對著雪山磕起了長頭。充翁對我說：“跟我再往上走走，我人去看看這河水是怎么從雪山上流下的。”
我們靠近了雪山鐵硬的巖石，往上一點(diǎn)就是大片大片的柱子。可水卻是一小股一小股從巖石縫中擠出來的，那水很冷，手指在水中浸一會兒，便凍得僵硬，像過了電似的，麻木了許久才有了些知覺。充翁說：“把你的腿浸到水里，凍僵后我用刀子割下來，你都不會覺得痛。”他又看看巖石縫，側(cè)著耳朵聽了聽，說：“我相信，雪山肚子里有條河。”
我也聽，聽見了嘩嘩的水聲。
陳達(dá)吉說：“生康那邊的雪山上，有個山洞。有人掉進(jìn)去后，看見洞里有好大的一個海子，海里的魚肥得綿羊似的游來游去。”
充翁便咂著舌頭稱奇。
山頂?shù)撵F散開了，我們看見了雪山的真面目。俊美極了，峰頂像天神修造的宮殿，冰崖雪巖上的雕琢和造型，是任何巧手也完不成的。襯著只有高原才有的藍(lán)天，高高挺拔的雪山勾起了人們的想象，可以是雄姿英發(fā)的天神勇士，也可以是美麗絕倫的仙女。充翁說，傳說中達(dá)霍雪山是天神察嘉的化身，他曾是英雄格薩爾最英勇的將士。他與魔鬼戰(zhàn)斗時，死在了這里，變成了這座雪山。他的紅馬跑到了絨壩岔，成了雄奇的嘎達(dá)雪山。他的馬靴化成了河對面掠熱人駐扎地的那座雪山。他的曾殺敵無數(shù)的寶劍，就化成了這條四季清澈，永遠(yuǎn)也不染一絲污濁的達(dá)曲河水。
充翁指給我看，河水就是山腰上的冰川一點(diǎn)一滴融化成水，再浸進(jìn)石縫，流出來，就形成了這條河。充翁說：“嘉察的寶劍，就是掛在腰上的。”
我們抬頭，山腰上的冰川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藍(lán)光，風(fēng)從那里刮下來，寒得刺骨。風(fēng)聲嗚咽，細(xì)細(xì)聽，還能聽到勇士的喊殺聲。
我們離開了雪山，往回走去。陳達(dá)吉說：“我真想能撞上一兩頭獐子，晚上就有肉吃了。”
充翁很認(rèn)真地說：“這里，就是獵物，也不許任何人開槍去打。”
陳達(dá)吉伸伸舌頭，他明白在這塊是非之地，開槍意味著什么。稍不留意，就會引起一場流血沖突。
生龍澤仁先跑下山，趕馬去了。我們的馬站在肥美的食物堆上肯定以為是神仙住的天國。他追著馬，馬就是不肯跟他走，急得他大喊大罵。
（未完待續(xù)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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