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4年05月16日
◎王朝書
因先生的話，我對清每天怎么過的，有了探究之欲。今天，清又從村里路過，我請他在路邊坐下，聊聊。
我先問清，每天什么時間起床，什么時間睡覺。我的問話，清有些詫異。他說，他沒有鐘，也沒有現在人們耍的手機，所以他不知道是什么時間起床，什么時間睡覺。他只知道，醒了就起來，困了就睡。他醒的時候，基本上是太陽升起的時候。往天那個時辰，他的羊已在圈里叫喚，想要出去了。現在，他沒有羊了，只有兩頭豬和一群鴨。不過，它們也像羊一樣，太陽出來了，就會鬧。去年，侄兒媳婦將他的羊全賣了。說他歲數大了，到山上去放羊，危險。他又沒有手機，滾下來，沒人曉得。
清的話，讓我明白了，為何先生我們剛回村時，看到了清的羊，還在他那里買了一頭黑羊來吃，后來，卻沒見到他放羊。我又問他，每天，都做些啥。他說，往日每天重要的事，是放羊。此外，他還養有蜜蜂。現在，割豬草喂豬、喂鴨。
為何那么喜歡放羊。清吧嗒了幾口葉子煙之后說，因為羊能聽懂他的話。不僅羊，還有蜜蜂。
清這話似乎不假。我曾看到過，他和蜜蜂溝通。還記得，父母到半山腰公路邊開旅店前，家里養有蜜蜂。蜜蜂，每年都要分桶。那時，它們會變得焦躁。平時，即使迎面相碰，一般都不會蜇人。而分桶時，它們則沒好脾氣。那時，就連父母要接近它們，都要穿戴得嚴嚴實實。而清，卻常熱心地來幫父母招蜜蜂。蜜蜂分桶后，常飛到樹上去，結成一大團。需將這些飛出的蜜蜂先引誘進一個倒扣的笊籬，再將它們放進新的蜂桶里。有時，蜜蜂飛得太高了，父母無法。這時，清說，沒事，他來。他光著身子，拿著器具，在樹下燃上煙，然后，對著蜂團念念有詞。慢慢地，那些蜜蜂竟飛進了笊籬。對清能召喚蜜蜂，母親說，因為他念的是蠻經。
今天，我又問清，他招蜜蜂時，念的是啥。清笑了，他說反正蜜蜂就是聽他的話。
想起清招蜜蜂，我還想起一件事。清會卜卦。不過，好像村里沒人找他。我問他，為啥占卜。他說，有時，晚上睡得遲了，看到天上的月亮、星星，就想知道村子里會發生什么。他無師自通。現在，已有了徒弟。他原來占卜的卦，被他的徒弟拿走了。只有重新做一副。那卦，要么用竹根做，要么用牛角做。牛角不好找，只有用竹根。
我又問清，他這一輩子，有沒有擔心的。比如，老了，怎么辦？畢竟，他一生，什么積蓄也沒有，也無兒女。清說，他從來就沒有過擔心的事。有啥擔心的呢？每天太陽會升起，山又不會跑，河也不會跑。至于老了，他沒想到，現在政策這么好，國家把他作為五保戶，每個月有生活費，由他的侄兒照管著他。他沒有糧食吃，就去找他們拿。
最后，我問了清一個問題，放了多年的羊，他有沒有最喜歡的？清說，有啊。他最舍不得的是一頭黑母羊，那頭羊他喂了6、7年。說到這，清的眼里，又發出狼眼的寒光。他說，那羊，完全能聽懂他的話。可惜了，侄兒媳婦非將他的羊都賣了。現在，沒有羊，他還有點不習慣。
這時，清說他該回去了。背著背篼站了起來。
清走了，我回家將他所講的告訴給先生。先生聽了后說，有一個細節，清不可能對我細講。那就是，他和羊的相處。那些羊，在清的心里，一定是不一樣的。也許，是他的朋友；也許，是他的情人。清和羊在一起，定然有著非比尋常的快樂。
我對先生說，清，還替村里人占卜，這真想不到。
先生說，這說明清，心中有愛。他懷著愛，每天隨太陽而起居，無憂無愁。這應是清，老年來如此有生命力的重要原因。清提示了，心懷絕對的愛，跟隨太陽的腳步去生活，會回歸生活最本真的樣態。
那會是真正道法自然地生活，那會是愛者的生活。
